【帝妃】定局之前（上）
月上柳梢。
梁帝闭目沉思，静贵妃跪坐在他身后为他揉按肩颈。
誉王谋逆之事已了，景琰顺理成章开始一枝独秀。军功累累，政绩斐然，母妃得宠，人人都道靖王殿下入主东宫已然板上钉钉。
“夜已深了，陛下安置吧。”静贵妃正欲收了置在梁帝肩颈上的手，却冷不防被他一把握住。
皇帝的指尖摩挲着贵妃光洁的手背，并不言语。
“陛下……”静贵妃有些迟疑。她知他最近心情不佳，毕竟是自己寄予厚望多年的儿子，一朝覆灭，难免不舍。
“陛下，臣妾去给您盛一碗镇神安眠的汤来可好？”
“不必了。”梁帝终于睁开眼，拍拍她的手背又道，“坐过来，陪我说说话。”
静贵妃依言坐到他的身侧，被他揽住后又乖顺地靠在他肩头。
梁帝低低叹一声，“要是人人都能似你这般体谅朕，不让朕操心，就好了。”
静贵妃知道他在说誉王，嘴里却只提后宫，“陛下说的哪里话，宫里的各位姐妹，都关心着陛下，体谅着陛下呢。”
“她们倒是真体谅，”梁帝冷哼一声，又闻到怀里人身上传来的阵阵清香，面色稍缓，“还是你这儿让朕舒心。”
静贵妃一笑，“那陛下就常来。”
“你说什么？”梁帝倒是吃了一惊。
静贵妃复宠已久，但向来对他淡淡。关怀体贴，人也柔顺，从不违逆他的意思，让人挑不出错处。可再进一步的却是不能够了。
诚然，他来时她万般温柔，但是，他不来她从不邀他，他离开她从不留他。他纵有不满，也无法宣之于口，毕竟这才是女子应有的贤良淑德。
今日的话，确实是破天荒头一回。
贵妃依然靠在他肩头，只是贴得更紧了些，纤纤玉臂更是揽住了他的腰，“妾说，陛下若觉在妾这里舒心，那陛下就常来。”
梁帝只觉得心跳都比平日快几分，周身的郁气都消散不少。他爱来这芷萝宫，除了这里是躲清净的一个好去处，更重要的是他确实发现了这个自己冷落了十几年的女子的好处。
她几十年如一日伴着医书和草药，有着旁人没有的清冷和淡泊。
他爱她周身冷冽香气，爱她如玉面庞，爱她冰肌玉骨，爱她清丽无双。
猎宫之事，他更是惊异于她执剑挡在自己身前的决绝。
“请陛下将此剑赐予臣妾，臣妾愿为陛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昔日之语仍在耳畔。他甚至为此困惑，她在意他到愿为他去死，为何每每相处，他总觉她温柔有余却情意不足。
所以他自然也盼着她主动些。
今日算是盼到了。
梁帝侧头吻怀中人的发，“爱妃今日，与往日很是不同。不过，朕甚是喜欢。”
面对帝王的亲昵静贵妃总是害羞的。她顺着他的力道伏在他的胸膛，声音低低的。
“臣妾是想让陛下开心一点。”
皇帝大笑，一把抱起佳人就往内室走，“只要爱妃愿意，还能让朕更开心。”
贵妃娘娘含羞带怯地扯着帝王的广袖不语，惹得那人的脚步更急切了几分。
夜色如水，阖宫静谧。
贵妃娘娘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旁边的人呼吸声沉沉，想是已经睡得极熟了。
身体的酸痛仍在，贵妃撑起身子，捡了中衣穿上，随手拿了件披风就出了内室。
高湛白日里派人暗中传信，说陛下今日忽然提起要理理兵权。
这就明明白白是针对景琰了。哪怕他才刚刚救驾有功。
景琰现在虽情势大好，然还未正式入主东宫。况且景琰和小殊所谋之事，在最后关头必然要以兵权为保障。
于是她传信给景琰，要他在父皇面前请求带兵平西北之乱，又教他如何言语，可谓事无巨细。
她知道梁帝不会允，甚至会生气怒斥，但她不能让梁帝疑他。
甚至，她会让他的景琰，顺顺利利地，让陛下消了疑虑，还添愧疚。
梁帝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静贵妃乌黑的长发。
她背对着他，不知是睡是醒。
他小心翼翼掰正她的身子，却对上她流着泪惊慌的眼。
贵妃慌忙转过头去，抬手擦去眼泪，这才翻了个身转向他，挤出一个笑来，“陛下醒啦。”
“怎么了？”他沉声问。
贵妃垂下眼睫，“臣妾无事。”
“到底怎么了？”
贵妃就不说话了。
他最看不得她这幅明明有事却总想自己扛的样子，每每都令他又气又心疼。
她总是不肯信他，总要他四处打听，才能知道她又在何处受了何种委屈。
他向来起床气盛，此时更是火气一股一股往外冒。他一手掀开身上的薄被，跨过她便下了床。
宫人们托着舆洗盤匜鱼贯而入。
静贵妃紧跟着下了地，披了件衣服便欲来替他更衣，却被他一手拂开。他正在气头上，并未收着力气，贵妃本就纤弱，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踉跄几步摔在了地上。
满室宫人纷纷跪地。
他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让她如此没脸过。何况只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
他又惊又愧，赶忙过去扶她。
她却在他碰到她之前迅速伏身下去，“臣妾失仪，请陛下降罪。”
他伸出的手就那么停在空中。
半晌，他收回手，抬脚便踹向服侍的宫人，“你们都是死人吗？啊？起来给朕更衣！”
余光瞥见她，只见她身子似乎颤了颤，头埋得更低。
他心中怒气更甚，甫一穿好外袍就抬脚往外走，洗漱都未曾。
御驾的声音渐远，宫人赶忙把贵妃扶起来，却见本应伤心难过的贵妃娘娘嘴角噙了一抹笑。
“派人去宫门口看着，靖王殿下若是进宫了，立刻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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