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高见泾

幸得识卿桃花面,自此阡陌多暖春。

【帝妃】定局之前(中)



武英殿。

梁帝阴沉着脸,请安折子里的“吾皇贤明”也未能让这位帝王面色稍和。

有内侍进殿通报,“陛下,靖王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


梁帝望向这位他如今唯一可担重任的儿子,脸色终究还是好了几分。他叫起了下拜的儿子,耐着性子问他是为何事而来。

景琰朗声道,“儿臣恳求父皇,派儿臣带兵前去平西北之乱!”

“你说什么?”

梁帝惊得站起身,他萧景琰,如今已是众望所归的太子人选,是万不可有闪失的独苗,他怎么敢?他难道不知此去千难万险,吉凶难料?他难道还当自己是那个不受宠的皇子,随随便便就可以拿性命冒险?

面对梁帝的惊怒,景琰却只是再次下拜,“儿臣以为,儿臣身为皇子,保家卫国是儿臣本职,即便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此次西南之乱,来势汹汹,对方一路攻城略地,驻守的婺城军却节节败退,我们大梁的好几座边境小城已被敌人占领。那婺城军曾是儿臣部下,战力明明尚可,合该不至如此。想来是儿臣久在京中,以至于他们军心涣散,军纪不严。儿臣相信,只要儿臣前去,定能平此之乱!”

梁帝心下震动,再望向景琰时目光已是赞赏,“你有这份心,很好,朕心甚慰。”

他走至景琰跟前,亲自扶起他,“但是景琰,父皇实在是不能让你前去。你应该明白,你实在不应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景琰面色似有动容,“父皇厚爱,儿臣明白。只是……”

“好了,”梁帝打断他,“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景琰,以往让你常年在外奔波,父皇也是想摔打摔打你,磨磨你的性子。但今时不同往日,父皇实在不忍你再去冒险。”

景琰定定望向梁帝,似是震惊,似是感动,声音都带上哽咽,“儿臣实在是不孝极了,不懂父皇苦心。这些年也一直未能在父皇母妃身前尽孝……”

他当然知道父皇这话三分真七分假,但他要的本就是如此。

梁帝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待他情绪稍平,才转身走到龙椅坐定。

景琰继续说道,“昨日,儿臣与母妃说起此事,母妃也如父皇一般不想让儿臣去,儿臣却一意孤行,惹母妃垂泪。回想儿臣以往每次上战场,都要让母妃担惊受怕……”

梁帝心里一紧,想起贵妃晨起的泪,瞬间明白了其缘由。

置于龙椅扶手上的手动了动,“你已经跟你母妃说过了?”

景琰道了声“是”。

上方的声音便更急切几分,“那你母亲……”

“是儿臣不好,平白惹了母妃难过。”

“她……是如何说的?”

“母妃一开始也同父皇一样,不让儿臣去,但儿臣坚持,她便不再多说,只让儿臣,活着回来。”

说到此处,景琰十分的谎话却让自己心里都隐隐作痛。

此事确实是杜撰,但这对话却真真切切发生在过往的很多个出征前夕。那时候,他和母妃,都身不由己。


梁帝颓然靠在椅背上,心中百感交集。

对于景琰,他虽器重,却也防备。他昨日还想着要归置一下兵权,想着重新派人接管巡防营,想着在禁军里要派些人手分了蒙挚的权。可景琰……他还是那么心实,他压根不在意京中这些权力,他甚至可以完全放弃这些去守边境,拿性命犯险护卫大梁江山。

他一向自负,也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多疑有什么错,却在此刻,对景琰有了一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感。

他大抵,真的不该疑景琰的。还有他的母妃……

他的母妃,深明大义,纯善淡泊,又是那样一个生怕叫别人担心的性子。

景琰是她教出来的孩子,性子虽莽了点,却同样有情义有担当。

细细想来,他实在是不该疑,也没必要疑。


梁帝温声劝导了靖王,确定彻底熄了他亲征的念头后,又赶忙吩咐摆驾芷萝宫。


那厢静贵妃从靖王进宫开始就一直派人盯着,此时早已收到密报,全数知悉了梁帝和景琰的谈话内容。

贵妃娘娘这下倒是真情实意带上一抹笑,景琰比她想象中的做的还要好。这孩子,本还担心他演不来戏,便只教他提起平乱,再把话题扯到她身上即可。不料这孩子如今确是长进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倒是低估了他。

小梨从殿外匆匆进来,“娘娘,武英殿传来消息,陛下已经起驾往芷萝宫来了。”

“知道了。”

还真是快呀。

“让大家别忙了,都去歇着吧。你和小晶守在内殿门口,陛下若来了,就说本宫正在休息。”

她太了解梁帝了,当他带着愧疚、想要弥补的心思过来的时候,往往不会命人来通告接驾。而且,他疑心一切,但特别相信自己暗中看到听到的。回想起来,她利用这一点,已经办成了不少事儿了。

静贵妃叹了口气,她并非是喜欢玩弄人心之人。她这一生的谋划算计,怕是尽数都用在他身上了。


梁帝踏进芷萝宫时,殿内静悄悄的,不见贵妃也不见一个宫人。直到转了个弯到内殿门口,才看见两个宫女站在那儿值守。

看到他来,两个宫女才慌忙下拜,压低了声音请安。

梁帝不禁皱眉,“你们娘娘呢?”

小梨按贵妃教的答道,“娘娘早上伤神了许久,刚刚才去睡下了。是否需要奴婢去叫醒娘娘?”

梁帝本就是带着愧来哄人,怎好扰她休息,便道,“不必了。朕就是来看看她。”

两个宫女道了声是,便轻手轻脚打开殿门,待梁帝进去后又轻轻合上。


梁帝走到卧房的床榻边,却发现心心念念的静贵妃并不在此。他刚想出声叫人,却听卧房小室方向传来细微的声响。

梁帝轻着步子走过去,直至小室门口,才辨认出那声音是静贵妃在说话。

她在和谁说话?

梁帝将耳朵贴得更近了些,只听贵妃唤了一声“姐姐”。

“姐姐,景琰这孩子又要去做凶险的事了。愿您在天之灵,多多护佑他。”

梁帝忽然想起上次皇后搜查出的宸妃牌位,好像就是在这里。他心下安定几分,又听那声音继续传来。

“姐姐你知道的,那些荣华富贵,至尊皇权,我统统都不在乎,景琰也一样。景琰总想着保家卫国,我却自私得很,我只希望我们母子能平平安安地过这一生。”

“还有陛下……”

听她提起自己,梁帝不由得更聚精会神了几分。

“陛下说,自从设了这灵位,他夜间睡得也就安稳多了。陛下心里还是念着姐姐的,也望姐姐……”

那声音顿了顿,梁帝的心跳仿佛也跟着停了一瞬。

“罢了,陛下自有上天护佑,又怎么会用得着我来为他寻求护佑呢?”

梁帝只听那人深深叹了口气,又说起作为医女初进宫和宸妃一起住的日子。说新酿的青梅酒,说院子里的梅花,说冬日里的大雪,说春天里的风筝。这时候她的声音轻快许多,似是沉浸在往日的欢欣里。

直到说起被临幸,她又开始长久的沉默。

梁帝在门外静静地等着。

门内忽然传来她的啜泣声,梁帝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松了捏在外袍上的手,准备抽身离开,又听那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我本该怨他的,是不是?他幸了我,把我困在这宫墙里,又冷落我这么多年,连景琰也跟着受苦……”

“可是……可是……”

“我为什么还会念着他,盼着他,等着他?”

她似是再难说下去,他只能听到她压抑的哭声。

铺天盖地的愧疚感涌上来,他后退两步,踉踉跄跄出了殿门。


室内。贵妃娘娘听着外面的声响,才把收起来的牌位又摆回了原处。

既是做戏,还是不要让姐姐看见了。若是姐姐真信了可怎生是好?


毕竟,她自己都快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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