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一）
写在前面：故事开始时间节点在艾雨去日本之后。私设冰冰不病逝。
（一）
哄川川睡着后直起腰的瞬间，郑亦铭又不可避免地看见卧室墙上他和艾雨的合照。
那是他们办婚礼前几天去拍的、很正式的一张合照，此后就一直挂在这面墙上，直至今日。
他想起那时候艾雨特意去剪了头发，从此她最喜欢的蝴蝶结发绳再没有过用武之地。
他大概还问过她为什么不留长头发了。
而得到的回应是什么呢？
他想起来了，那时候的艾雨微微蹙眉，旋即露出她标志性的浅笑：“你不觉得这样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吗？”
他笑：“你干脆说这样比较显……”又在她眼神威胁下默默吞下那个“老”字，嘿嘿笑着换成“成熟”二字，才得以免受佳人粉拳一记。
他也没由头再追问，为什么她之前明明最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发绳，说等三十岁了还戴蝴蝶结又有何不可，却在不到一年内爱上了短发，且再也没有留长过。
此后数年，他终于发现，或者说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艾雨身上的变化，远不止于头发的长短。
王冰冰进卧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郑亦铭盯着墙上他和艾雨的合照一动不动。
按理说，现任对前任，总是怀着些许微妙的敌意的。但她心里好似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感受。
这大抵是因为，她认识郑亦铭的时候他就爱着艾雨，她认识郑亦铭多少年，郑亦铭就爱了艾雨多少年。这好像已经是郑亦铭的一部分了，即使如今是她在和郑亦铭相爱，也无法剜去的一部分。
更何况，若非艾雨让步，她想郑亦铭这辈子都不会对艾雨说出离婚二字。
于是她只是轻轻倚在门边，笑着开口：“亦铭，我该回家了。”
郑亦铭恍然回归现实，目光转向在橘色灯光下含笑的冰冰，面上便也泛起笑来：“我送你。”
郑亦铭走过来，接过王冰冰的包，后者自然而然挽上他的手臂，出门没走几步又将头靠上他的肩，是很依赖的姿态。
他便也偏过头，用侧脸贴近她的发顶。
被一个女孩子全力爱着是这样的感受。
被一个女孩子从她的青春爱到如今是这样珍贵的事情。
他合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而他需要做的，仅仅是把永远失去艾雨这件事尘封进不见天光的心底里。
（二）
甘玫从田志杰的口中得知郑亦铭又要结婚了时的心情不可谓不惊讶，亦是忍不住感叹：“郑亦铭这福气不浅呀，先前那艾雨是个美人儿，现在这王冰冰也是个漂亮姑娘……”
只是话音未落就敏锐察觉到自己丈夫细微的不自在，甘玫在心里冷笑一声，回回涉及到艾雨就这样。
于是她勾了唇角，问道：“你羡慕了？”
对面的人神色未变，语气淡淡：“怎么会。我哪有他那样的桃花运？”
甘玫应了声，又道：“艾雨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不到一个月，”田志杰迅速答道，又顿了下，添了句解释，“今天和北关中学的人开会，他们正好说到。”
甘玫好似突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声音里都带上揶揄的笑意：“哎，你说她是知道郑亦铭又要结婚了反应大，还是看见你抢了她的北关中学校长位置的反应大？”
“什么叫抢？”
不出意外地听到丈夫提高的音量，甘玫终于收了笑意：“你能心安理得，那再好不过。”
田志杰终于听出妻子的刻意讥讽，可又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怒火，只能强做出一副正义凛然做派：“我既然能当上这个校长，就说明上面认为我有这个能力，有什么不能心安理得的。”
甘玫便不再讲话，转而继续看起书来。
这些年她终于逐渐了解了自己的丈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故此不再对他抱有感情上的幻想。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只得帮他往上爬。
而对艾雨，她好像始终都抱有恶意。自己的丈夫爱过艾雨，甚至时至今日依然在听到艾雨的名字的时候会晃神。这不是艾雨的错，可这不妨碍她讨厌这个人。
于是她对自己促使艾雨的校长位置被抢这件事道德层面的羞愧感很快被一股子快意取代，并无法控制地由此获得慰藉。
（三）
艾雨离开的时候只感觉轻飘飘如在梦中，好似自己只是要出一场普普通通的差。在日本的两个月日程安排满满当当，又带着无限新奇，似乎把离婚的事情早就抛之脑后。
直到她此刻坐在回程的飞机上。
异国之旅结束，忙碌告一段落，她即将回到熟悉的土地，见到熟悉的人。也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些事。
教育组早就打过电话给她，告诉她任命田志杰为北关中学校长的事。话里话外都是我们了解你的贡献，也信任你的能力，但是综合考虑之后还是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听了只是想笑，电话两端的人都无比明白这变动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却还不得不走这样一次尴尬的过场。
之后田志杰也在某一天晚上打电话过来，被她挂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终于不堪其扰地接起。那边果然如她所料先是表示抱歉和遗憾，随后便开始说一些组织任命我只能接受的假惺惺的话。艾雨不愿意陪他演戏，只说知道了，没什么其他事就挂了。
田志杰却突然告诉她，郑亦铭又要结婚了。
她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她记得自己极镇定地回了句：“迟早的事，也值得你像知道个大新闻似的打跨国电话跟我讲？”
田志杰似乎是没得到想要的反应，尴尬转移了话题，没说几句就被她挂了电话。
艾雨接过空姐递来的白水喝了一口，后知后觉发现她还真得谢谢田志杰。谢谢他让她拥有一点时间，好好想想该如何挂起得体的笑容，如何从容地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如何……得体地对他说一句：“恭喜了，亦铭。”
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祝贺郑亦铭新婚之喜这件事对艾雨而言并不容易。
但她的确是真心希望他幸福。
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她不再欠他什么了。
（四）
“听说艾老师回来了。”
郑亦铭在小年轻们的闲聊中精准捕捉到这一句。
他们在聊北关中学校长换人的事，个个兴致勃勃。好像人天然地对这种充满戏剧冲突的情节充满好奇，并期待着后续。
聊天在其中有人发现校长来了之后戛然而止。郑亦铭象征性地讲了几句好好工作之类的话，这才踱着步子像外走，看起来要多从容就有多从容。
可如果人的思绪能呈现出画面，那么郑亦铭的头顶将会是一团乱麻。
艾雨回来了。
她回来多久了？
她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
她听说了他要和冰冰结婚的消息吗？
她会怎么想？
差点忘了，她走之前知道他和冰冰的事。
她主动让的。
她实在是好大方的“成全”。
所以她大概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吧？
但她在意又怎么样？
而他在意又怎么样？
……
他突然有一点怪王新成喝了点酒乱说话，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他和冰冰快要结婚，他明明根本就……
郑亦铭烦躁地揉了把头发，觉得这种念头一出自己就像个不道德的对不起冰冰的坏人。
“校长，我真的没想好，你别为难我嘛～”艾雨挽着方校长的手走在教委大院。
“行了行了，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想到北关，方校长忍不住叹气，“唉，就是咱们北关……”
艾雨脸上没什么表情：“北关不会败在他手上。北关的底子在这儿，他又有副校长的经验。”
方校长略略有些惊讶地瞥了艾雨一眼：“呀，客观评价。你倒是想得开。”
“那倒也是想了好几天才想开的，”艾雨无奈地笑，“辛辛苦苦十几年，哪儿那么容易想开？更何况是谁不好，偏偏是他。”
方校长略略压低声音：“我接到通知的时候都怀疑自己看错了。小郑刚当上德正的校长，他马上成了咱们北关的校长。”
艾雨冷哼一声：“也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好像只有在方校长面前，艾雨才能毫不避讳地提起往事，也毫不掩饰地表达对田志杰的憎恶。
方校长拍拍她挽着自己的那只手：“总之我这里的大门呢是随时为你敞开，我这边正好缺个副所长，记住了啊。”
艾雨无奈：“记——住——啦——”
艾雨回来好几天，终于从考察各种橄榄枝中抽出一点时间去接川川放学。倒是提前给郑亦铭打了电话，只是刚接通就又有人找，只得简明扼要告诉郑亦铭今天她接川川去她那里，就匆匆挂了电话。
而郑亦铭从听到艾雨声音那一刻的慌张感直到艾雨挂了电话还在持续。
他总怕她问他些什么，因为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她如他所料般什么都不问。
甚至寒暄的话都不多说。
他想起他想要去找田志杰算账时艾雨扯住他的手，带着那种让人心碎的笑容，轻轻对他说：“亦铭，没有必要。”
时至今日，他自己好似成了艾雨的下一个“没有必要”。
评论(8)